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迷失的脚步
时间:2025-06-14 09:11:13 来源:白银市融媒体中心

□ 李翠香

太阳快要从西面的大山上落下去了,余晖金灿灿的,晚霞红彤彤的,映红了整个村庄。

一家人正在麦场上忙碌,想赶在天黑之前把碾好的麦粒装进粮仓里。庄农人么,累着挣扎着,看到丰收就幸福得什么都不在乎了呢。

母亲拿簸箕把还带着阳光余热的麦粒儿,一簸箕一簸箕地装进袋子里。父亲指挥我和两个姐姐,用背斗背麦壳儿,储备起来让马驹过冬。其实,我最不喜欢干的就背麦壳儿,尘土落到脖子里,袖口里,鞋子里,似乎总也洗不干净,痒痒的,越挠越难受。可小孩子,又做不了其他的活儿,只好如此啦。我极不情愿地在麦场和草房子之间来去,尽可能地把脚步放慢一些,磨蹭着,好赖掉一回,少背一次。

大家各忙各的,谁也没有注意到,她是什么时候、从哪条路上来的。等我们的劳作快要收工的时候,才发觉麦场上,多了一个陌生的姑娘。她高高的个子,大眼睛,细皮嫩肉的,长得很匀称,一件淡雅的碎花衬衫,一条月牙白的长裤,越发衬出她的水灵和生动。看打扮,显然是从大地方来的。

小山村里来个外来人是那样地显而易见。我们都有些怔住了,当然更多好奇。姑娘倒是不慢不急,在母亲装麦粒的袋旁站定,躬身为母亲撑着袋口。母亲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哪个女儿站在跟前,等听到姑娘的话时,母亲才反应过来,抬头瞅瞅,才知道眼前的姑娘不是自己的女儿。母亲举到半空中的簸箕,就好端端地一时放不下来了,定格了那么几秒钟。

面对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姑娘,母亲也不知该问些什么了,只是笑了笑,是那种辛劳后疲惫而机械的笑意。那姑娘倒是先开口了:“姨,能不能让我在你们家住一个晚上?”

我们都想搞清楚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,为什么一个人,是离家出走,还是什么况?……姑娘只是含笑,低头,一句也不多说。母亲叹息道,或许姑娘有自己的苦衷吧,母亲悄悄地叮嘱我们不要再问了。

姑娘看来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样子,和二姐年岁差不多。她很勤快的,看母亲在做饭了,就主动坐在灶台前的小凳上,照着母亲的样子,添柴,拉风箱。我在厨房里进来出去地转悠,不是想给母亲帮忙,只是心里实在好奇得不行。她烧火并不十分在行,有时刚把柴草放进灶膛里,就猛地拉起了风箱,几次险些让突然窜出来的火苗燎着了眉毛。母亲想让她和我们去说话去,她总是不肯,执意要帮点忙。

或许,一个人出门在外,身无分文,不给人家做点什么,光吃人家的饭,心里会过意不去的。

我出出进进地,把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打量了个遍。她的目光里除了友好善良以外,还有些忧伤,或是更深的东西,让人捉摸不透。她究竟从哪里来,要到哪里去?为什么孤孤单单一个人?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了离家出去呢?……这一系列的问题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盘旋,挥之不去,把人的头都想疼了,也没找出个所以然来。

母亲娴熟地擀着面条,姑娘把锅里的水烧得热气腾腾地,马上要开了。在灶台下放吹风机的地方,有一本二姐用过的高中几何课本,是母亲用来点火时助燃的。水就要开了,母亲让姑娘稍稍地缓一下烧火的速度。她看到了那本书,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,她若无其事地把那本已撕去一半的书拿过来,放在膝盖上,静静地翻动着。她看课本时的眼神很柔和,也很深情。我揣测,她是能看得懂的。不然,谁会对一本自己看不懂的书如此专注和兴味呢。

或许,是姑娘不经意的一个举动,“出卖”了她吧。于是,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,奔到西屋去,和姐姐们分享我的发现。我肯定地以为,她是个高考落榜者,因为没考上大学被父母责备,或是自己承受不起落榜的压力而离家出走。

姐姐们听了,似信非信。我却对自己的收获相当满意。不过,心里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放心不下,落榜就落榜么,离家出去干什么。一个女孩子家家的,这要走到哪里去,要走多远呢!而这一切,却是那个年龄里的我,所不能完全想透彻,想明白的。

姑娘轻声软语,想说什么只和母亲讲。那一夜,她和母亲睡在一铺炕上。或许,是她渴望母性的关爱和温暖,抑或是因为母亲给了她脆弱心灵最直接的关怀吧。

第二天一大早,家里依旧要碾麦子。等我到麦场上干活的时候,姑娘和母亲早已在摊场。我不知道她做没做过农活,也不知道她在帮我们搬运麦捆的时候,想的是什么。她是否会想起她的父母,是否会想起课本里的几何公式?……我在麦场里不断地抱麦捆,心思依旧缠绕在姑娘身上。她戴了一顶草帽,专注地把麦捆拆开,平铺在麦场上,依次扭开麦结。

太阳从东边的山屲上渐次升高了,阳光越过邻居家的屋顶,照到我家的打麦场上来了。姑娘草帽下的脸颊,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,青春而俊秀。唯独长睫毛下的眼神,依旧游离不定,遥远得像天边的云朵。

麦垛拆完了,父亲说,让太阳晒晒再碾吧。

我们回到院落里,姑娘把草帽挂在屋檐下的柱子上,洗了把脸,静默地吃过早饭,感谢了父母对她的收留,要走了。

母亲问姑娘要去哪里。姑娘只是歉意地朝着母亲笑笑,并不作答。她握了握母亲粗糙的手,旋即抱了抱母亲,算是一种不舍和感念吧。母亲有些伤感,极力挽留姑娘,让她多住些时日。母亲想把姑娘留下来,万一姑娘的父母寻来了,也好把姑娘交给他们啊。然而,姑娘说什么都要走,她再三谢过父母和我们,转身离去。走了几步,回过头来,深深地又鞠了一躬,就再也没有回头。

我们一家人都站在场院边上,目送姑娘远去。我看见她从我家的墙拐拐朝左走过去,又右转,从邻居家的麦场里穿过去,然后横过沙路,再绕过村上的公共麦场,沿着河沟一直向西去了。她走得并不快,背影有些孤单,有些落寞,有些忧伤,越来越小,直到完全消失在乡间小路的尽头,消失在大山的苍茫里,消失在八月的阳光下……

那一整天,我们都静默地干活,每个人的心里仿佛都有一种说不清的黯淡。母亲不时地会唠叨一句:她不知到哪里去了呢。叹息声里,满是母性的怜惜。

许多年以来,我时常会想起她,那个浑身谜一样的姑娘,她究竟走向了何方,迷失在了何方!不知她在不断的行走中,是否想起了某些让她留恋的东西,是否在渐行渐远的迷途里,知了返,回了头。一切都不曾知晓。

生活在尘世里的我们,遇到难过伤心之事,是避免不了的,甚至会绝望。有些时候,逃离也只是躲避一刻清静罢了。更多时候,更长的路,还是需要我们脚踏实地地走下去,去直面它。要相信,一切都会过去的,再难的事,也总会有办法解决的。生命本来不易,遇事看淡,想开,放下,日子才会过得云淡风轻般自由。

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,惟愿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,在尘世获得幸福。


责任编辑:赵艳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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